第一百四十四章 藕丝难杀【H】_我眠君且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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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四十四章 藕丝难杀【H】

  萧婵把自己关在室里两日,粒米勺水几乎不沾,任谁来也不开门,谁强开门,她则以死相逼。

  曹淮安心里十二分落空。

  周老先生得知顾世陵是惠贵人之子,一时之间乱了脚,好半天才镇定下来。他千算万算,却从未算准过顾世陵。

  “夺下益州后,除徐赤,夺政权,不能再拖了。”周老先生后悔当初让曹淮安帮了顾世陵,悔得肠子都青了。

  曹淮安明白,给周老先生行了一礼道:“益州难攻难进,此是冬时,更是难上加难,也不知何时能攻入。吾不在时,凉州与并州的事务,就劳烦先生了。”

  周老先生回一礼,腰弯得比曹淮安更低三分,“主公放心,只要老夫一息尚存,凉、并二州,永不会易主。”

  曹淮安做事风风火火,第三日时已打点好往益州去的军队,萧婵还是待室不出。

  成婚之后只有星离月会,不知今次一去是何时归来,曹淮安离开前在寝前站了许久,希望那道溜严的门打开。

  站得两腿麻麻然,溜严的门也没打开,两人关系浓转淡,一至于此,曹淮安死了心,卬头阔步将走出院门,一边的眼梢里看见了心心念念的人儿,正盈盈然立在门前。

  立谈之间,她脚不点地的向自己胸怀里投来。

  曹淮安脸上不禁泌着喜色,稳稳接住了她。

  萧婵来的匆忙,只随意披了一件衣裳,根本不抵严冷。曹淮安欣喜中带些怒,再看裙下的眠鞋,踩着积雪而来湿了大半,他端起她的脸颊,认真的问道:“婵儿怎么又不好好穿衣服?”

  萧婵踮起足,用鼻尖与嘴唇,擦碰他脸颊,“对不起……”

  九州里除了徐赤有理由寻找玉玺,其余人寻玉玺将被视为有不二之心,有不明叛志的贼子。

  顾世陵精明圆滑,打着“寻玉玺”的旗号来据江陵是自招孽牙,他不会这么傻。父亲低首做人,一直让步,以父世郡换祖母与母亲,但到最后才知道顾世陵想要的是什么东西。

  这个东西在她手中,除了嬛娘没人知道。

  两军对峙期间,曹淮安从江陵回到凉州,大抵也是那晚才知道顾世陵的真正目的。

  曹淮安说的很对,她不是见机君子,仅见事物的发轫,就能一眼参透顾世陵的机关。她就是一介不谙世事的弱质女子,第一时间知道江陵的事色是好是坏,只会撮土捻香,叩齿求神佛,聊复尔尔。

  萧婵昨日才慢慢想明白这个理。

  那日怒气当头时,她大大左了性子,所畜之怨,一并爆发,哪管是轻是重,毫不斟酌的说了许多伤人的话。

  话从口中说出来是冷冰冰的,但却和一盆碳火似的砸在曹淮安身上。

  他疼得流下了男儿泪,明明有百词可分辨,却顾及她失控的情绪,傻乎乎地选择嘿然忍受不该属于他的委屈,还丝忽不觉得对自己不公平。

  曹淮安那一厢情愿吃屈的脾气,要而论之就是一个傻子。

  萧婵额贴着他下巴处,胡渣刺肌,有些痛痒,不住的重复道歉:“对不起……曹淮安对不起,我那日说错话了。”

  曹淮安抱起女子回屋,且走且道:“婵儿是不是舍不得我走了。”

  萧婵两只粉搓成的臂紧紧勾住他的脖颈,嘴角微微显出两个浅浅的月晕儿,道:“舍不得了,婵儿不想让你走了。”

  一句对不起,一句舍不得,前几日的阴霾全部散去,曹淮安道:“婵儿每添一岁,脾气也跟着添了一岁。往后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?”

  萧婵的心起了荡漾起一片痴情,她做出三分醉的模样,软倚轻偎在他胸膛,道:“对不起。”

  ……

  地上乱衣成堆,榻上红帐摎结,一对情人曲尽绸缪

  面对内媚之体,曹淮安可着所有温柔,脸紧抵颈窝儿言语,他把雪也似的人儿当成一件易碎之物,手掌轻轻地揉乳,长指慢慢地摁入。

  曹淮安把储存了二十多年无处可用的温柔,都用在萧婵身上了。

  温柔用在她身上就是明目张胆的宠爱与偏爱。

  萧婵也了味,疼了就嚎啕大哭,怒了就破口大骂,喜了就眉开眼笑,在曹淮安面前俨然不像一个双十庚齿的妇人。

  在缱绻上,曹淮安言语句句动容,举止处处温柔,萧婵心头微微热跳,穴儿开开合合,有一阵不可名状的柔情,芬芳的膏泽随着指尖进出,一点点的流将出来。

  动情不约而来,膫物骤然粗长,裹在上面的一层皮儿绷得紧实,丝线般扭曲的脉络可见。

  曹淮安故意搁浅,对屈她的双足,膫物抵在腿心上陷出一个浅坑,他也不进去,偶尔挑逗那小小凸起之处,偶尔在那道缝上滑动。

  萧婵歪着头闭目装作沉睡状,露出那枕畔上常有的少女娇羞。曹淮安吃不住她的少女状,一根东西轻推慢顶,触着肉壁一寸两寸的送入。

  穴儿滑腻,膫物进入的毫不滞涩。膫物连头搭脑送入之后,娇美非常的穴儿和鲜花似的绽放开。

  曹淮安抵在穴底略顿了一顿,他用心感受那穴儿为自己动情的时候,暖烘烘的,滑腻腻的十分投趣。

  膫物抵得太深,两边的肉壁被紧紧撑着,萧婵有点难受,挪了一下腮臀调整姿势。在她调整的档口,曹淮安把两条腿搁在两边的臂弯上,掐着窄可把握的腰儿,胯下非常熟稔的抽动起来。

  他一会儿如骏马狂奔,吃紧抽插;一会儿如巨蛇入洞,慵然送出;一会儿如鱼穿荷影,吃紧与慵然并存。

  软榻升降宛然,帐钩叮当逼耳,交合处穿梭有声。

  丽空的蟾兔目睹一场粉戏,又听着那些零云断雨的狎昵声音,羞得无地自容,钻进那薄薄的云儿里去了。

  曹淮安铜色的肌肤泛起了汗光,浑身的肌肉在上下抽动的动作里荡漾着快乐,一块块爆凸着、颤动着。

  浓浓的情波相合,萧婵香喉欢欢俏俏地唱起呻吟语,搁在曹淮安臂弯上的玉腿若无骨的垂晃着,酥麻的感觉沿着两腿钻到腿心,她下意识紧含进出不定的东西,不知是想它出去还是进来。

  受用无比的呻吟之声与交合处穿梭之音合成一块,曹淮安难以抑情,毫不犹豫的陷了进去。他牵起萧婵的手抚上自己的左胸口,让她感受那颗悸动的心,低低道:“乖婵儿感受到了吗?它在为你跳动着,以后只为你跳动。”

  萧婵在麻酥的欢愉之中抽出一点清醒来感受如击鼓的心跳。

  她感受到了,曹淮安的心,跳得很好,沉稳有力,不失韧劲。

  屋外严冷,屋内人煨热。一个汗水淋漓,一个香汗频洒。

  萧婵眼睛慢慢睁开来,用两道清明的眼光来触摸曹淮安,而香喉继续欢欢俏俏地唱起呻吟语,仔细一听,呻吟里面夹着“淮安”两字。

  曹淮安耳根发烫,第一次被萧婵灼灼的目光触摸得无比害羞。他舌衔住粉唇,提起一腿掮在肩上,整个人奋起精神,平平压着娇躯,腰胯上来个深插重捣。

  萧婵身在此心也在此,摆着柔情绰态,呻吟慢慢加急加粗。曹淮安吸气闭目,全身一震,最后悬空一顶一抽,膫物如跳珠撼玉,白浓的精水如飞蝗般射出,一并射在了粉股上。

  精水流到满是桃色榻上,萧婵撇弃了娇羞,双膝双肘着榻,腮臀高突,邀他从后刺入。

  得了一场浓情风雨,曹淮安本身心满意足了,萧婵腮臀一颤一动,做出邀请之举,他心被煽得大动,重鼓威风,照着湿漉漉的穴儿就刺入。

  从后刺入,穴儿更不宽放,曹淮安好生爽快,抽了百来下就流星赶月地泄了,和初次一样,泄在了外头。

  萧婵感受自己极深处与极嫩处被曹淮安疼爱似的顶弄,精水释放出来的那刻,她瘫软在榻上,由曹淮安将她翻过身来清理身下暧昧的东西。

  穴儿被曹淮安狎得微肿发红,最外的两片瓣儿外卷,里面的瓣儿也是参差展开。

  清理完,两人并躺着歇了一会儿。萧婵忽然跨在曹淮安身上坐下,紧搂着他的脖子,亲啄着他下颔。下颌生有微髯,萧婵觉得扎嘴刺舌,吐过舌头与他调情亲嘴。

  萧婵花样也多,嘴亲完便吮他乳头。

  曹淮安刚喘过气来又迅猛硬起。萧婵感受到了这阵迅猛,头倚于曹淮安颈侧,微微抬起嫩臀,在他不雅观摩下套上膫物。

  萧婵小意儿笼络他,一边浅浅呻吟,一边扭起撩情摄人魂的身段,两下里出力,她粉颈与后背有香汗滚动。曹淮安坐起身,双手捧住嫩股和筛米似的一起一落。

  ……

  蟾兔乍放乍收,漫天的星辰楚楚闪烁。

  曹淮安正是戎马倥偬的时候,模模糊糊地行了一宿三餐的欢爱,身心空空然,相拥至月落星沉,顺肩滑到乳儿上摸了几把,重新与萧婵数四亲吻,才恋恋不舍地下榻穿甲。

  萧婵精神梦梦,搓酥的肌肤香汗尚濡,粉粉光光,宛如搽了杨妃粉,听到屑屑索索的声响,筋疲力尽地撑起半边身子,看着穿戴齐整的曹淮安,道:“今次,我送你出城吧。”

  “婵儿第一次送我出城呢,我好高兴。”曹淮安没有拒绝,从楎椸上取下斗篷面衣,想到她触冒寒风的话易冻耳,又从箱中里翻出一对儿可护耳的宫貂。

  萧婵颜如半笑,带着余倦下榻。

  她从来没有送曹淮安出城,也从来没有去城上迎接归来的曹淮安。送他出城今天能做到,迎他回来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机会。

  曹淮安亲自帮萧婵穿戴,他手上的动作有些笨拙,花了大半刻才做讫这些。

  萧婵星烛的两眼一直胶在曹淮安脸上,怎么也移不开。

  一双阴鸷的眸子里藏着太多情绪,萧婵把纤指覆在眸子上,曹淮安闭上眼皮,眼皮重启时,没有了阴鸷,取而代之的是柔情与温热。

  记得当初碰上眉间时,手腕可是被他捺在看桌案上,疼得骨头都要碎开。萧婵想着,纤手抚过粗眉,划过长睫,滑过鼻梁……一直往下游走。

  曹淮安忍着不适的眩晕之感,待纤手移至唇边时,他出其不意的将手梢噙在嘴里。

  冷凉的手梢,很快变得濡热起来,还不时发出羞人的啧啧声,就像方才他咂乳时的声音。

  胸前留有牙齿吮咬之感,潮红爬上两腮,脸儿红还白,耳垂几欲滴血。萧婵眼热耳跳地抽回手,做贼似的藏在袖里。

  自室内的地上铺了氍毹,萧婵总爱跣足而行,勤快时就穿个小眠鞋。

  曹淮安牵着她坐回榻上,蹲下身,把裙下一双赤弯托在掌上欣赏了一会儿,然后慢条斯理地为它穿上罗袜与鞋。

  萧婵出门前,对镜重整衣妆,脸上薄加脂粉,轻描春眉,淡抹口脂,袖上一个玉佩才和曹淮安一起出门。

  铜壶滴浏浏的告知此时是漏下五更。嬛娘见两人出来,也跟步在后头。

  这一路上很安静,曹淮安弃马不用,与萧婵执手并肩到了城门外。

  趁萧婵不备之际,曹淮安撩开面衣低头吻了粉题,言语姁姁道:“等我回来后就和婵儿一双两好地度余生。”

  额头上温热的感触萧婵来不及好好感受,冷空中“唰”的一声,曹淮安把掐金边走银线的征裙一撩,划然跨上前方的战马,头也不回的向城外的堂堂之阵奔去。

  那堂堂之阵之主,是她的夫主。

  城门不紧不慢地合上,缝隙愈来愈小,城外的曹淮安正拟出发,萧婵忽然出声:“夫君!”

  城门停下合上的动作,旋而向两边大大打开。萧婵不等城门大开,褰起衣裙从缝里跑出去。几个箭步之后,她在曹淮安战马前立定,从袖中拿出一个玉佩递去,口中还喘息不定的说道:“这个玉佩给你。”

  是圩顶道士送的那枚玉佩。

  随去的霍戟,脸上是骆驼无归期的壮悲颜色,再有曹淮安与孟魑的对话,萧婵知道此战艰难。圩顶道士说此枚玉佩可保平安,玉佩碎时是灾来亦是灾去,曹淮安拿着就能躲过一劫。

  曹淮安曹淮安下马接过,小心翼翼地放进衣襟,他喉咙上下一滚,哑然道:“天冷,婵儿快些回……”

  萧婵扑进曹淮安怀里,岔断了他的话。

  “夫君归时,婵儿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,在阙上相迎。”

  “夫君要好好的归来,早些的归来,不要让婵儿三天两头跑到阙上去。”

  “夫君知道婵儿娇气得很,不耐寒也不耐暑的,总往外跑一不小心被风所薄就会遘疾。婵儿不爱吃药,可又管不住自己的腿往外跑。”

  “等夫君归来后,我们先生个丰神逸逸的曹扬承接宗枝,再生个粉妆玉琢的曹阳承欢膝下。”

  ……

  “婵儿往后也想与夫君一双两好地度余生。”

  嘴里嘀嘀咕咕的,不太光明的说了一堆。萧婵摹想这些喜溶溶的光景,隔着薄薄的面衣,粉腮儿上堆起嫣然的笑容,但眼睛却滴流起哀然的泪花。

  萧家为覆翼她的身份而取了大祸,萧婵有了一阵莫名的害怕,明白自己身份会牵累到所有人,包括曹淮安。

  她不能再牵累用心爱她的人了,她就是一个央人货。

  不牵累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开。一双两好地度余生的愿望,只能是愿望。

  这些寸寸柔肠的话又是宛若一个又一个蹬心拳打上来,曹淮安早就迫不及待的想和她一双两好地度余生了,他撩开面衣,不顾众人耳目,吻上哓哓不绝的嘴儿。

  嘴儿上的朱红的口脂被吃得干净,萧婵舔了舔唇上的唾儿,道:“婵儿不允许你被别人欺负,战场上也不允许,你要是敢奄奄一息回来,那婵儿就不要你了。”

  曹淮安说了句好,整装跨上马,一辔兜马头,对准着益州的方向,道:“出发——”

  战车雷辗,辘辘远听。萧婵登上阙,心里好期盼曹淮安回镳,可曹淮安连头也没回过。她看着堂堂之阵蹭踏前行,看着踣铁在积雪里留下的痕迹,心里感叹。

  君蹑冻离去,归来时,妻可是一具红粉骷髅?

  在阙上站了不知多久,窦成章从城下转到城上,萧婵还是无回府的之迹。高阙无窝风之地,寒风全部往身上打来,主公端爱少君,定然不舍她受疾,窦成章给嬛娘溜了好几次眼色。缳娘知意,上前说道:“翁主,回府吧。”

  萧婵尸立如僵,敛袖并足,望着曹淮安消失的方向发呆,一直到天一闪了明,才慢慢地动脚回府。

  第一百四十五章不日不月(一)

  曹淮安走后半个月,姑藏府乱成了一锅粥。因为萧婵留下了一封绝婚书,与傅母一声不吭的离开了。

  绝婚书上只写了一句:妻有罪,不日不月与君别。

  末尾的“别”字是晕开的。

  萧婵和初次一样走得神不知鬼不觉,追迹无果,孟魑急得抓耳挠腮,甩手顿足。他不敢告诉曹淮安,心口思量了一番就去问周老先生该如何是好。

  周老先生展开绝婚书看了看,沉重的说道:“少君是不想牵累主公才走的。她命途乖舛未过,今次一走,不知可还能相见否。吾非神人,扭转不了任何人的命途。汝不需要寻人去找了,一切看造化吧。”

  “可要告诉主公?”周老先生的话让孟魑自然而然地不寒而栗,隐约觉得再见到萧婵时是一具红粉骷髅。

  “暂不告知罢。”周老先生把绝婚书收起。

  他试图扭转过萧婵的命途,没有成功。逆行不行,就顺着命途走。

  萧婵所嫁的夫君或是所生的孩儿将是会皇帝,就让她嫁个承受得住谶语所示的男子。九州之下,唯有曹淮安一人能承受。

  周老先生一生之中,对三人有愧,第一位是萧辰钰,第二位是萧婵,第三位就是一直被他利用的曹淮安。他不是什么罪臣之子,伐毛换髓到凉州的那一日起,曹淮安就被他利用着,二人能丝幙红牵,不是天假良缘,就只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。

  曹淮安欲壑深不可测,成为霸夫之后权势日盛,他生时有异兆,生来就是非常之人,非常之人就该做非常之事。

  没想到的是非常的曹淮安遇到非常的萧婵,满眼全是贪恋和喜爱,在两种情感扰乱之下,欲望竟日渐淡去,想过起单夫只妇的寻常生活。不能说他胸无大志,不求上进,只能说萧婵过于非常。

  索性曹淮安心里还系着曹氏,周老先生一次就点醒了梦中人。曹淮安不需要玉玺就能慑服九州之人,夺下益州再除去徐赤,再一脚踹了那白板天子就可成为九州之主了。

  曹淮安揣着萧婵给的玉佩行路,在这一连数雪的天气里,他本来不济的精神陡长。胸口有东西压着,他也少了份落空感,因为心里强行住进了一个人,不再是赤泼泼的了。

  萧婵亲手把玉佩交给他,曹淮安谨慎保存,裂裳包裹,生怕磕坏了一角,每到夜晚两眼将合上时才拿出来贪恋地看上一眼。

  他看玉佩时的目光如同看到姿容可爱的萧婵一般,满眼是好生喜爱。

  陵冒风雪行路,一路上迭经艰险,辎重趱前耗光,还得不到及时的补给。将士在凉州穿甲之后,就没有吃过味道甘腴可爱的食物,如今辎重不足,渴了啮雪,饿了吃粉饼,三餐粗粝。食量如牛的他们长久不摄入肥美的五味,顶不住的面已狭瘦不见四星,目光萎缩无光,孱弱的身体如同飘忽不定的瘆人幽质。

  风雪遮路,眼前是看不到一片茫茫看不到的边,难测福祸,那道路难辨清底处是高,底处是低,底处有绊人石块,底处有食人冰洞。

  路程行到一半时,行伍衰耗两分,人多寒死,马多瘦死,如此到了益州,不需对仗,闻风就是溃败。

  将士心里叫苦不迭,握兵器的手与行万路的足,并不耐寒冷,皴瘃磨人,寒饿交攻,免不了有了临阵脱逃的肺肠。亏得是曹淮安的部下,没有因无粮而乱,因坏日而溃。

  毕竟是跟着自己一路扫馘敌人的将士,吃了无数苦楚,再说着实是天气恶劣,曹淮安不忍严厉苛责,躬身奉举觴,一鼓泄露的士气。

  有主公言举鼓气,将士相率振士气,各有各的昂昂斗志,弱者变强,强者更强,上下一心,唱起嘹亮军歌,誓死要攻破益州。

  曹淮安攻益州带上霍戟,不单因他把势最佳,还因他在益州耍过一场威风,略知悉益州的地势情况,今次路途虽艰难,多亏有他才能减少不必要的衰耗。

  就这样一路磕磕碰碰到了益州边界,越往南走天气越和暖,可是那路倒是越来越难行,走得足趾穿履,皮破肉糜,跌伤、剺伤、冻伤倒替而来。

  细皮嫩肉一些的,这三种伤病一并攻来,一双脚酸兼疼兼痒兼麻,酸在骨,疼在肉,麻在筋,痒在皮,生不如死也只能咬牙挺住。

  顾世陵从江陵回来之后做足了准备,曹淮安一到益州边界,他就派了一彪人马,飞花滚雪地杀将过去。

  两军势力悬殊,奈何顾世陵吃了天时地利的好处,曹淮安人马疲惫难抵歇养失足的精兵,相逢时已微有败状了。

  曹淮安心里的秤告诉他战不利,退也不利,两下里都不利那不如挺刃血战。兵之脾性随主公,主公挺刃血战,他们随之折冲御侮。

  只见两军厮杀时常有颈血乱喷,劚玉如泥的刀剑乱晃,一度分辨不清孰占了上风,孰吃了下风。

  两军红眼相对的杀到大雪无情地坠来才各自息兵立篷。曹淮安身无受创,亲检点伤残亡兵,检讫,初次交战谈不上占上头,但也没有落得个三停去两停的惨烈局面,他心宽舒,回到篷里拿出袖在胸口的玉佩,一层一层揭开,放在灯下细视一刻才去榻上躺下,放松精疲骨痛的身子。

  那枚更涉过鏖战却还完整无损的玉佩,竟就在这一个夜晚,悄然自碎了。

  徐赤好游猎,无暇去管其它郡城起了什么乌烟瘴气的征尘,管他们争个你死我活还是头破血流,只要不触碰他的利益也就懒意去废心思。

  再说要是曹淮安能在此次战中死去,他高兴还来不及呢。

  这般想着,徐赤心生一计,点拨了五千精兵去偷偷帮住顾世陵。顾世陵掌握形胜之地,又有徐赤的五千精兵相帮,在气势上没比曹淮安弱几分。

  顾世陵拿萧婵的身份来要挟,曹淮安根本不敢主动出击。打了一个多月,竟还因循在益州边界。

  曹淮安征战无算,胜利的次数指不胜屈,却在顾世陵这边吃了一次又一次的亏。

  听到曹淮安连连吃败的小耗,徐赤嘴角都快咧到耳后了,那高兴的神情,就像是自己打败了曹淮安似的。

  他一高兴,就要去游猎。

  冬日不是游猎的佳辰,徐赤就是心里痒,三日不去游猎一回,夜晚难入寝,馨膳也觉无味可取。

  前向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,今日醒来时,望窗外一望,几只羽毛斑斓的鹊鸟儿嘤嘤啅噪,天空不再是像张着个黑幕一样阴阴沉沉,而是一片湛蓝清澈,和煦的晴光透过帘幕照射在雪地上,让人心绪高涨通畅。

  徐赤大喜,旷了一日丞相的职责,也不告知府中人,换上游猎衣装往东边的一处山林中去。

  徐赤兴致冲冲的来到山林,寻了一个时辰也没看见活物,兴致被一头冷水浇灭,正要废然而返时,发现在一处隆然的岩石后,聚着几只窄面侠眼的狐狸。他心里一乐,取出三矢,开弓射去。

  狐狸也爱极了晴光铺地的和煦天气,坐在旷地上负日取暖,舔弄浑白如银丝的毛皮。浑白毛皮里忽染了红,它们呜呜哀唤一声,僵仆在地。

  三矢都射中了狐狸,徐赤在马上看了一眼自己射中的猎物,心情大好,也不带回猎物,就扬鞭径去。

  徐赤高兴起来,浑身的肌肉都是兴奋无比,马骑得和电闪雷鸣似的,骑到喧沸的市曹上,他不躲人,反倒要人来躲他和他的马儿。

  百姓也是见怪不怪,每当徐赤出城游猎,他们都掐着时辰,时辰一到,各个收了摊子,闭户不出。

  徐赤今日亦和往常一样,在市曹上扬鞭纵马,马蹄怒张,蹄声得得逼耳,边扬鞭便猖狂大笑,忽眼前闪来一道女子的妙影,他噎住了喉,忙将马头一带。

  一个弱质女子揣着个包裹倒在马前。徐赤重睫谛视,女子的面庞儿美艳得像一朵向日吐葩的鲜花儿,有着淡淡晴光的拥护,更添有几分灵动,生了珠玉般的光辉。身上穿着砌里搭撒的衣裳,也不掩肥瘦得宜的身材。他心大动,翻身下马,佯装大怒,问:“汝一个贱妇,如此目无珠,竟敢遮本相之道?还不速速让开。”

  换作从前徐赤可不会停马,但今日天气晴,心情佳,他不想被鲜红的人血破坏了心情。

  萧婵假意失筋,全靠冒碰地摔了一跤,摔得不知轻重,身上的骨头还疼着,气还来不及抽一会儿,马背上的人就撂了身份放了话。萧婵收敛疼痛的模样,扬起颈儿来,把含着秋水的眼珠儿溜着颤巍巍的坐在马背上的人。徐赤身高过丈,松姿柳态,面色红润,三山得配,五岳相匀,让人难辨他庚齿竟四十有三。

  萧婵慌张起身,花枝招展地行一礼,道:“贱妇无状,请丞相见谅。”

  徐赤听她的腔儿不类是司州人,软软腻腻的像一只黄莺,这么玲珑美艳的女子他可从未听说过,蓦然出现,总觉怪异,于是注视不移,疑神疑鬼问道:“原藉何处?姓甚名谁?”

  萧婵膝盖微屈,哑了半天,等面色复了原状才道:“回丞相,贱妇是益州汉中人。贱妇自幼无严君,并无姓氏,于归之后,身旁之人都唤我阿婵。”

  徐赤又问:“可有符验?”

  萧婵做着惊慌之状,怀里揣紧了包裹,脑袋缩到腔子里,啮着唇模模糊糊道:“贱妇仓皇出逃,并未携符验。”

  徐赤在一个“逃”字里想了许久,看见女子手腕上有烂红的绑痕,十根葱葱的玉指头各有数十个痏,指缝里藏着黑泥黄土,露出的一截白藕似的颈上有几道绞痕,想是哪户有怪癖人家的小妻,不堪折磨出逃的,他疑心梢平,道:“在此处无亲无故?”

  萧婵唯唯诺诺口称是。徐赤欲心飞掠上心头,众目睽睽之下,他不可失张失致地屈服在绝美的容颜里,他道:“本相今日心情佳,暂不追究汝无状之举,走吧。”

  萧婵脚步不挪,只管抛珠滚玉的眼,低低地管着粉鼻头,几尺长的身子随着泣声一截一截矮下来,砰訇一声,好端端的人儿跪在地上掩面作泣。

  男儿泪有力量,女子泪也有力量,是一种绮媚的力量。

  徐赤心软成泥,问道:“本相不究汝过错,为何还哭。”

  萧婵反袖抹眦,盈盈一笑,奉承地说道:“贱妇是喜极而泣。丞相并不似别人口中那般无恶不作。”

  徐赤被人奉承,也不知高兴还是不该高兴,反正脸是沉着的。

  萧婵凿空投隙,故意语错,见徐赤面色不悦,甜口儿变成苦口儿,道:“贱妇在益州时,总听夫主道丞相的不是,道丞相是不二贼子,觊觎帝位,如今亲眼见到丞相,才知道这说的,都是隔壁帐。”

  天下人在背后都是这般议论,徐赤习以为常,但亲耳听到这种言语,怒从心上起,他叱问:“汝夫主是何人?”

  萧婵面露矜色,支支吾吾的说道:“是、是益州汉中顾世陵。”

  第一百四十六章不日不月(二)

  徐赤听了之后更气了,抽出一矢拽在地上发气,他派了几千精兵去帮顾世陵敌那气势汹汹的曹淮安,不料这个顾世陵竟在背后这般议论,气煞人也

  “汝是右扶风之女?”

  “非也。贱妇只是他的小妻而已。”

  “为何出逃?”徐赤问明情由。

  萧婵费尽心思引徐赤的言语,终于引得他问了这个问题,她情绪一变,换上正色道:“贱妇出逃,是因不堪夫主挨打辱骂。实不相瞒,贱妇此次出逃是来献给丞相一物的。”

  萧婵跟着徐赤同骑一匹马回相府的。

  一路上萧婵都在诌谎,说顾世陵喜怒无常,惯用残忍手段来折磨她,或是抽打,或是笞棰,或是用火灼……道出一句不合心意的话,就加以凌辱。

  总之施尽了各种手段,边说着把袖子卷起来,雪藕也似的手臂上全是青青紫紫的鳞伤。日复一日的折磨,她负疼不下,便动了逃跑的心思。

  身上的伤都是萧婵狠下心弄出来的,一日弄一处伤,疼得难以入睡,每天对自己下手时总会犹豫,但想到兄长与祖母,她便没有了犹豫。

  皮肉伤的疼,不及祖母与兄长的一分疼。

  用一种娇滴滴的声音诉说凄惨遭遇,更是博人怜爱,徐赤本是有心爱恋她的容貌身子,听了一番话下来,一股怜爱之心油然而生。

  萧婵诉说完遭遇就到了相府。

  相府十分繁华,府门左右两边放着形状如生的雕像,嘴巴张着像是在迎客。走进相府里头,便觉得心胸一振。碧瓦朱檐呈宏派,雕梁绣柱增浓丽。以玉石砌阶,用氍毹饰路,旷地植着参天古怪的奇树,亦种有可爱乖巧的花草。细细观看,瓦当齐整刻着云纹,玉石精致地刻着虫鸟纹,氍毹细腻地织着花叶纹,这灿烂辉煌之色丝忽不输皇宫的气派。

  面前的富丽堂皇,让萧婵很觉恻然,她怀念那座简陋又不失雅观的姑臧府。

  姑臧府灰瓦灰檐,墙阶上有青苔,参天的大树只有一棵,那些可爱的花草,还是后来曹淮安建秋千时就手种上去的。

  萧婵垂下眼皮,遮住不合时宜的悲伤,她跟在徐赤身后走进大堂。徐赤抬手将堂中人屏退,萧婵立刻双手奉上一个包裹。

  徐赤疑有诈,没有动手打开。萧婵一层一层打开,掀开最后一层,“受命于天,既寿永昌”几个大字映入眼帘。

  “砰啷”一声,徐赤掉态摔地,他脸色越发苍白,目瞪口张,声音抖地让人听不清,“汝是从何处得来?”

  四觅无着的东西,白夜黑日里想念的东西骤不及防地出现在面前,徐赤除了吃惊,只剩下吃惊。他见过玉玺也摸过玉玺,眼前的东西是真是假一眼就能看出。

  萧婵低下声音,如诉如泣的说道:“此物从夫主手中所窃来的。贱妇不敢隐瞒,此物在夫主手中已有三年之久,夫主一直说此物是护身之符,贱妇出逃时才知此物是玉玺。”

  话说到半截,萧婵换上激昂的声音,继续道:“贱妇虽是个小妇人,倒也略知天下事。丞相为巩固王室,苦寻玉玺数十年,而夫主却私藏之,任由天下大乱,王室衰微,其心是何其险恶。”

  徐赤摸着玉玺,恍然大悟,心里十分活络:怪不得顾世陵娶了右扶风之女,又忽然据了江陵,谁不知这江陵侯可以算是南方之主了。他定是想先据了江陵,而后一步步据了荆州,再一步步据了南方。到时候他权势滔天,又有玉玺在手,可不是要成皇帝了?

  徐赤想着,嘿哟一声,大拍案桌,气得头顶直冒烟火。

  一阵慷激昂地说完后,萧婵又落起了眼泪,道:“贱妇承天之佑,将玉玺完好无损的送来,但如今恐怕命难保也。若是让夫主寻到贱妇,贱妇可如何是好啊。”

  徐赤收好玉玺,扶起哭倒在地上的人儿,他眉头眼角都了笑,道:“汝不需担心,汝那夫主乃是不臣之人,本相会亲手将他送入黄泉。汝且在府上住下,本相保你后世无忧。”然后下命令倒戈顾世陵,并生擒送来司州。

  奸计得逞,萧婵笑逐颜开,口称多谢,数日车马的劳顿袭来,她两眼一合就晕到朦朦胧胧的一枕黑甜了。

  顾世陵拿着萧婵的身份要挟曹淮安,曹淮安不敢主动出击。这场战役于曹淮安来说并不友好,她的身份公众于世,于曹淮安和萧家更不友好。

  曹淮安本就权势滔天,身边还有个萧皇后的女儿为妻,这让人怎么想都不为过。萧皇后的女儿没什么问题,问题在那句谶语所示。

  有谶语在,与萧婵有关系的人都会成为众矢之的。

  所以萧婵换了身份来献玉玺,和曹淮安与萧家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的。有玉玺在,说徐赤也不会去深疑她的身份是真是假。

  曹淮安心中有顾忌而不敢出击,那就换一个心中毫无顾忌的人去,徐赤是最佳人选。益州汉中难攻,可他那五千精兵都在益州里,根本不需要破城,只要下命令让精兵一番倒戈,那汉中易主只在眨眼之间。

  徐赤也是个觊觎皇位之人,得了玉玺,又怎会乖乖送还皇帝。徐赤反攻顾世陵时不会说出是因他私藏玉玺一事,只会说是怀疑他私藏玉玺罢了。

  大家都藏着心事打来打去,短时间内萧婵的谎言不会决撒。

  顾世陵自恃知道萧婵的真实身份,欺负萧家与曹淮安成瘾。

  萧婵只觉得好笑,他来江陵观风了这么多年,一点也没摸透她是个护前之人。欺负她爱的人时,她就不是那个只会无理取闹的人了。

  一颗玉玺换取徐赤的信任还不够,她的身份是最后的杀手锏,让别人揭开不行,那她就自己揭开。

  萧婵是在一处在软榻上醒来,眼儿溜转打量周遭,什具不零不搭,精致华贵,一件两件的没有什么人情味。她失了兴致,将眼儿往身上溜,衣物齐楚可身,肌肤喷香不见污垢。

  洗得还挺细心,指甲缝的黑泥黄土都剔得干干净净,应当是侍女所做。

  徐赤贪权好色,据说男欢女爱上一宿三餐仍难饱欲,萧婵来时做好了献肉身的准备。自古以来,用色最能取男子的心。她片面的与曹淮安绝了婚,可心是属于他的,身子也是恋着他的。在这种情态下与别的男子做亲密之事,她有些愦愦欲吐。

  出乎意料的是徐赤此人爱权势大过爱美人,得了玉玺,什么色念色欲早就飞到遥远的天边去了。不过也可能是看见她满是创伤的身子下不了口。管它是什么原因,萧婵姑且暂先躲了送肉身一事,在相府里悠然地住下。

  相府里多了一个绝美的女子,侍女们见怪不怪,小心服侍着便是。

  在相府住了七天,萧婵与徐赤早中晚间都会打一回照面。相府晚间常设歌舞娱耳娱目,一日徐赤饮数杯兀然自醉,醉时色心骤发,两目不雅觑定萧婵,道:“美哉!艳哉!”

  萧婵疙瘩四起,低黛甜迷迷一笑,为徐赤亲斟一杯酒,端起来自己先去呷了一口,故意把淡红的口脂留在杯沿上。徐赤盯着白玉杯上的口脂,饿眼大放,亲狎地凑上嘴去把酒呷干,眼含笑意,道:“美人亲斟的酒,果真芬香冽齿。美人口中本就芬香,再饮芬香之酒,不知道是何香味。”

  萧婵面色微红的放下酒杯,娇声宛转发颤,故意嗔了徐赤一眼。徐赤听到娇声,心里大抵也是欢喜,一把扯过萧婵坐到膝上。

  动作过大,案上的酒杯酒壶,当啷当啷的,皆歪倒滚落到地面,堂下弹曲扬舞的人儿见状,知趣离去。

  皦皦如莹雪的庞儿飞来红霞,徐赤掀唇一笑,嘴角拖着涎沫,露出两排齐整的牙儿,往粉颈上亲咬去。萧婵背脊发僵,忍住胸口的不舒适,推开徐赤,当着他的面卸去头上的钗饰,双手轻轻地解开衣带,衣襟大开,露一幅勉强遮住两个滑腻乳儿的淡红心衣。宽下外衣,身上的肌肤一点点露出来。

  身上的肌肤紫红伤痕交错,没有一寸肌肤是好的,两臂上有许多剺伤,剺得深一些的伤处微微长出粉嫩的新肉。徐赤酒一醒,看着这副残躯忽就没了兴致,放开膝上的人,道:“下去吧。”

  萧婵呼出一口气,把自己落在肩胛骨上的衣服扯回原来的位置,辞气宛媚,道:“丞相这是怎么了?”

  “美人与本相有缘,往后就留在本相身边。”徐赤两下里还是爱极了这副容颜,可身子丑陋不堪难以下口,打帐延医医治这副残躯,待医愈再下口也不迟。

  “丞相不嫌贱妇身子残破,贱妇心里不甚感激。”萧婵作张作致地呜咽哭泣,慢行一礼离去。

  徐赤搁下游猎的喜好,每日上完朝堂,就在相府里等着益州的探马回报。萧婵学着仙者屈指掐算,掐算何时揭开身份最佳。她指头灵动,不过也只是在乱算而已。骛神想了好些天,最佳时辰就是益州探马回报当日。

  等了十来日,探马似逐电追风而来,征裙后撩,单膝一跪,道:“益州顾世陵已被生擒,正押往司州。凉州曹淮安无返旆之意,在后紧追不舍,但无主动出击之举。”

  探马雄厚的声音穿入耳膜,徐赤拚掌叫好,道:“好!无需理会曹贼,他若有举动,杀过去便是。”

  萧婵啮唇沉吟了一会儿,在心里默数百下,相府舍人匆匆来报:“丞相,有一老媪求见。”

  徐赤拂袖回绝:“不见。”

  舍人再道:“老媪道自己曾是服侍萧皇后的宫人,知道当年女婴的下落。”

  徐赤袖子再拂,但此次是往胸膛里拂的,“见!”

  舍人出去之后,他睨着萧婵说道:“汝先退下。”

  老媪即是嬛娘,萧婵心揣小兔似的噗通噗通上下乱跳,徐赤一直是想杀了萧皇后沦落民间的女儿,她抖出自己的身份,若成功徐赤会更进一步信任她,若失败她就立刻魂归故里。

  成功与失败各占五分,萧婵决定赌上一把。

  嬛娘局着背,灰头灰脸的在相府门前走溜儿,当舍人告知徐赤愿意相见时,她的心和萧婵一样,忒忒忒的似要跳出胸口。

  随着舍人走进相府,徐赤就坐在堂中,他身穿黑色大氅,大氅里面仅穿着一件布帛中衣,头戴和田白玉束发冠,鬓边垂着几缕杂白星的头发,随意又不失雅态。嬛娘看过一眼,纳头就拜,道:“参见丞相。”

  徐赤鼻管理出了一阵浊气,道:“萧皇后身边的宫人?”

  嬛娘纳头再拜,道:“是。”

  “我如何相信你?”徐赤嘴动身不动,当初长秋宫里的人可是死绝了,唯一幸存活下来又是疯疯癫癫的,话语难信。

  老媪自称是萧皇后身边的宫人,他倒要看看,她能如何证明自己。

  嬛娘膝行而上,从袖中取出一枚黑曜石玉佩递去。徐赤接过,眯起一眼来看,半透不明的玉佩里刻有一个影影绰绰的字,仔细分辨是一个“钰”字。

  嬛娘道:“此是萧皇后随身佩戴的玉佩,打造此玉佩之匠,如今正是在宫中名匠朱酒大人。丞相可差人去问一番话。”

  “不必了,汝说知女婴下落,她如今在何处?嫁人否?生子否?亦或是还存于世间否?”

  一番话下来徐赤不再起疑心,朱酒在洛阳宫殿时就是王室御用之匠,老媪敢提他姓名,说的必然是真话。

  “此女生就粉胎,一道朱砂瘢记横于左臂,今庚齿双十,为人小妻三年,已是生人妇,妊一月而无果,遭夫主凌虐,不堪受辱,潜逃至司州。”

  嬛娘说一语,汗一滴。嬛娘一句句的十分清楚,徐赤没有一字听漏,他两眉一挤,问:“在司州何处?”

  嬛娘道:“吾唤阿嬛,萧皇后入宫以来,起居皆由吾来顾。皇后产出凤时,命吾将凤带出宫中,避开宫中嚣尘,此女尚不知自己身为凤,潜逃至司州,幸被丞相所遇。”

  剩下的,修改完就发

  147不日不月(三)

  嬛娘添枝加叶的将萧婵身世说了一遍。

  “老妇挈婴出宫,运智去江陵,交与皇后之严君萧氏抚鞠。”

  “道路窎远,一望无边,身上无银,只能靠着两脚行万里。一路忙投急趁地南下,遇到归益州的汉中侯。”

  “汉中侯心肠红通通,见老妇挈婴远行,就手捎上老妇一程。老妇见他良善非常,放下戒备,与之谈心曲,不料一时口滑……”

  “他得知老妇怀中婴乃是皇后之女,再有那谶语所示,红通通的心肠转成黑漆漆,要挟老妇交出婴儿,否则就要将老妇与婴同送回洛阳。”

  “洛阳有妖女,归洛阳,不过是入虎口。老妇无可奈何,含泪送出婴儿。”

  “汉中侯置婴儿于低搭村子生长,周边置兵看守,不容有闲杂人等与之通一语。说好听些是保其天真脾性,难听些且是想让她成为一个小眼薄皮的土包儿,便于日后控摄自如。”

  “汉中侯欲俟婴儿成长为人妇之龄,自娶为妻。可惜他命樔绝而不长,婴儿未基极,就因暴疾而去。”

  “时女婴已经二六龄,不谙世事,心智尚稚,但体态婵娟动人,故而唤作阿婵姑娘。”

  “汉中侯死后,其长子顾少侯掐时从荆州观风归来,他离府虽久,但府中有小耳朵,阿婵身份心中早知。”

  “顾少侯效父之做法,但阿婵姑娘自幼微恙,微恙随庚齿渐大而成沉疴之疾,至及笄那年,正入恶限,一日咳血数升,摄养三年才瘥,病瘥即成顾少侯小妻。”

  “阿婵身份不能为外人知,人人都以为她生在乡野人家,身份自然而然地上不得台盘。顾少侯只能收阿婵为小妻。”

  “阿婵未能应顾氏父子所想,成为一个愣愣怔怔之人,她野惯乡间,又保膺母亲聪慧之性,来到顾府,朝天捣乱,作耗撒沁,一方面逗人喜神,一方面惹人厌烦。”

  “顾少侯性起不定,一旦有怒有气,并往她身上撒。阿婵姑娘因害疼而敛起顽皮性。”

  “半年前,二人缱绻忘了避妊,阿婵肚中结胎珠。谶语所示,无非两种,一为夫主成九方之主,二是孩儿成九方之主。”

  “顾少侯恐计划满盘散,血沥沥地逼阿婵姑娘饮药退妊,又命医毁其胞宫。”

  “阿婵姑娘不堪受辱,趁顾少侯

  处江陵,夜里无形遁去,一路由上天指示,来至丞相此处,才堪堪捡回一命。”

  徐赤屏气凝神地听了片晌,十分诧异,眼张失道地拿过案上的剑,直往萧婵居处去。

  萧婵远远的就听见脆响的足履声,从门缝隙中窥看,徐赤手中拿剑,气冲冲的往这边来,她心肠一片紧张害怕,忙坐于妆台前轻施脂粉,饰去紧张害怕。

  徐赤排闼而入,直趋妆台前,捽住萧婵的衣襟向肩胛下一扯。

  臂上的鳞伤好去了三分。伤痕交错的左臂上果真有一道朱砂瘢记。瘢记之状形似一朵花儿,但因有剺伤,一朵花儿中截成两半。

  徐赤重新打量萧婵,眉目脸庞,果真与萧皇后容貌有几分相似,都是十相具足的人儿。

  他当年是一介小臣子,进宫次数寥寥无几,只远远见过几回萧皇后,五官轮廓俱模糊视不清,待他进位太尉,萧皇后早已眼光落地一年有余,偶尔到石渠阁里见到景帝亲绘的画像,才知道萧皇后是这副色丝人儿的模样。

  一晃数十年,画像里的人形日渐模糊,三年前听闻萧皇后生有两婴,一龙一凤。凤出宫,落民间。他怕谶语响应,于是大动干戈地寻找女婴下落,一连抓了数十位庚齿相符,容貌相似的女子。

  萧皇后到底生何模样,徐赤只记得一个大概,轮眼看去这些女子生的都是粉脸生春,眉梢含露的波俏状。

  他让洛阳老宫人来分辨。

  老宫人轮眼看去,有摇首称不像的,有摇首称像的。急得无计可施时,长秋宫唯一幸存的疯癫宫人道出女婴臂上,有一朵漂亮的花儿。且做是朱砂瘢记,通俗些来说,就是形似花儿的胎记。

  这些女子皆无此瘢记,又寻了好长一段时日也没个风声,他三智五猜,猜这个婴儿早已死去。

  “丞相为何这般对贱妇?”萧婵泪眼婆娑,强拉硬扯,把被扯落的衣裳扯到肩头,气得双足乱跺地板。

  徐赤撮己颌,剔抽秃揣地觑定萧婵,心里又在活络:玉玺与人皆在本相手中,苟冒权势,称孤道寡,有何人敢在背脊訾议?

  这般想着,活络的心定下来,他对萧婵笑道:“汝可知自己是何等身份?”

  萧婵纤手扯住衣襟,滴羞蹀躞的身子缩做一团,搭撒着抹了丹粉的眼皮,做着害怕的形状,喉中重声道:“吾只是任人宰割玩弄的贱妇罢了,丞相问此话,就好似问秦楼中的粉头,用何手段为生。丞相著甚来由这般问,这可是直勾勾地填扎人心。”

  话说讫,眼泪再流,哭得一张嘴儿连吼是吼。

  两排黑刷刷的睫毛异常颤动,施着丹粉的眼皮忽掀忽垂,徐赤被萧婵连珠般的话噎住喉咙,他不尴不尬地笑道:“本相不过随口一句问话,汝为何这般多想?”

  细察徐赤辞色,萧婵心里有了底,徐赤不想杀她,甚至要借着谶语助自己一力。

  售计成功,她故意露出手腕上的伤痕,轻声道:“贱妇受夫凌辱三年,自知身份卑卑,但妄想求生,故而出逃,本以为成功躲了雷公,没想到又遇到霹雳。丞相方才之举,可好让贱妇心寒。”

  徐赤张了张嘴,萧婵只是哭,并没有行浊志的念头,最终没和她一般较正,随口宽慰了几句,带着她一齐到大堂去。

  嬛娘隔夜担隔夜忧,在大堂里急得没了运智,只能游回磨转,心香一瓣地祷告。万一好歹徐赤真把萧婵给杀了,她就要面覆白布去黄泉之下了。

  游回磨转不多时,萧婵哭哭啼啼的与徐赤一前一后行来。

  嬛娘镇定心绪,两只眼睛合成条缝看萧婵。哭啼之际,萧婵做了许多眼色。嬛娘知计售成功,方才的担忧立刻冰消瓦解,作态的对着二人跬跬拜拜。

  徐赤坐回堂上,让嬛娘把事情的根根梢梢再说一回给萧婵听。

  嬛娘下死执定萧婵纤手,夹着泣声逗逗落落地说了一遍,言次,掌心里的汗干了又涔出。

  萧婵背对徐赤而站,只做沁头觑鞋扇的姿势。两人不是一替一句,全靠嬛娘声音在做戏。

  嬛娘的声音起伏控制得当,起时声若洪钟般洪亮,伏时如浏浏滴水的铜壶。

  声音起伏过后,萧婵接戏,光着盈盈泪花的眼,摇头耸肩,妆态一副不可思议的形状,往后却退两三步,眼梢里丈量好距离,脚下一歪,假意失筋,把太阳穴磕在案上,眼皮闪了几下才昏过去。

  萧婵又靠冒碰一跌,两次都是有采,第一回马儿停下,马蹄没落到身上。第二回磕在案沿上而不是尖生生、冷冰冰的案角儿。

  但与初次不同的是,徐赤面色焦的变成青色,他拂袖而起,横抱起一丝两气的萧婵,匆匆寻医匠来医。

  萧婵太阳穴上薄似蝉翼的皮肉豁开,血珠子窜出,一颗两颗的聚集成一块,慢慢顺着腮颊流下。

  医匠给血流的脑袋瓜子扎裹,一条白帛横在眉棱骨上,一边的太阳穴涔出的血染红了白帛,像极了一条绣着梅花的抹额。

  萧婵没晕熟,但脑袋却实晕乎转向的,看人都有三四重模糊的影儿,戏未落幕,她打叠精神,撑起半边身子。

  身子不正,左边的衣裳滑落,露出玉削的肩头,她放开怀抱地挨靠在徐赤胸膛上,绰经儿扯娇鬻色,娇声颤颤的,不再自称贱妇,“阿婵不知自己身份是这般,幸而阿婵聪慧,挈玉玺逃出,否则顾贼抹眼之间将成九方之主。唉,只可怜我那形未成的孩儿啊……”

  在曹淮安告知自己曾有暗产,萧婵便想到那个叫自己阿母的粉团团姑娘化成一滩血水的梦了。

  肚中的孩子一定是姑娘,是那个叫做曹阳的小姑娘。

  这些噩梦不是心头想,它会来,猝不及防地来。

  徐赤手搭在圆溜溜的肩头,再慢慢滑到那朵花状的瘢记上。

  萧婵的两言三语点醒了他。

  嬛娘一席话之后,他的注意都放在萧皇后的女儿对自己投怀送抱一事上,全然忘了顾世陵得意洋洋的奸状。顾世陵有玉玺在手,小妻是有谶语加身的女子,怪不得敢去攻南方的萧氏,又敢与曹淮安犯对,这手中的算盘子打得滴溜的响。

  徐赤怒火当头,转念一想,曹氏与萧氏结为姻戚,两氏有不可分割的首尾。

  萧氏落难,曹氏攻益州,师出有名。倒指顾世陵的精兵,不到曹淮安人马的一分,孤注不能抵敌,只借着益州这块形胜之地勉强抵曹淮安的兵马。但细细一想,两方应该是势均力敌,曹淮安怎会在边界三十来日,且还不敢主动出击?

  这里头定有隐情。

  萧婵倒靠在怀里也没了声息,徐赤沉下心来想是什么隐情,或许曹氏被捉了手脖子,或许是萧氏,亦或者两者的手脖子都被捉住。

  嘴里连续啧了好几声,徐赤又想不通这两个著姓之族能被捉到什么手脖子。

  螟蛉之子蒋少北恶臭的头颅一忽闪脑海,曹淮安忍了这么多年的父仇不报,或许明日就喋血相府。

  徐赤心里一惊,嘴巴蠕动有声:“如果曹竖子真有手脖子在顾贼手中,那最好。到时从他口中套出来,本相也来要挟一番。”

  这方想定,徐赤掀髯微笑。

  徐赤声音含糊,萧婵有意要听清,自然把耳朵立起来,没听个碧波爽清,也能猜出个大概。

  朦胧的眼睛渐渐清楚带光,萧婵扽开徐赤腰间松松垮垮束衣的腰带儿,道:“阿婵有话问顾贼,到时候想见他一面,丞相可允许否?”

  束衣的腰带儿解开,纤手还在解着裤头结,臊根将露出时,萧婵腹部作痛,热流滚出腿心,她疼得手上顿失了力气,只好将施绯拖绿的身儿,妆狐媚子挨过去,道:“天子无能,丞相如今有玉玺,还有阿婵在身旁,成九方之主是迟早当晚的,今日阿婵叫丞相为陛下,也不为过了。”

  一句陛下强似所有阿谀奉承的言语。

  大红的日子将来,徐赤想到自己戴冕旒,穿衮衣,接受九方子民的称颂的光景,笑的眼角的皴皱一历历加深,他撮起萧婵的下颌,道:“应着谶语所示,夫君为帝。阿婵既叫本相为陛下,本相也要叫阿婵为夫人了。”

  萧婵心头酸,嘴上却笑着应下,声音娇滴

  滴的,继续唤徐赤为陛下。

  至今有三个男子叫过她夫人,分别是赵方域、曹淮安与徐赤。

  赵方域和徐赤叫夫人,她乖乖地应下,唯独曹淮安叫夫人,她动不动就气呼呼的不许他喊,非得庙见之后才许他喊。

  她对待曹淮安坏到了极点,却还心安理得地领略他的厚情。

  徐赤臊根肿胀如棍,忍不住要行缱绻,萧婵上半身的青紫伤痕还是有碍下口,他分隔两条玉腿,却发现遮住那私的衣布上有一抹酽红之血。

  一想嬛娘所言的沉疴之疾,徐赤一阵骇然。也不知是什么沉疴之疾,行云雨之乐,肢体交匝,精水交融,疾兴许会染渍身上。

  “不敢轻亵贵体。”想着想着,他没了那等心思,撇下还在出血的萧婵,闷闷的大脚步离去。

  148不日不月(四)

  徐赤忽然倒戈,生擒顾世陵,曹淮安百般不解,区处完江陵事务,倍道兼行而来的萧瑜也百般不解。两相不解,遂一齐带甲跟步在后。跟了数十日,徐赤兵马里传出小耗,道徐赤倒戈顾世陵是心影他有奸状。

  顾世陵确实有奸状,萧瑜怕他一时着忙说出萧婵的身份,揿不定要拔剑向徐赤兵马,直截了当,杀人灭口。

  念头才成形,孟魑千里迢迢送来周老先生的信,信中让他们就近养精蓄锐,整备兵马,俟机成熟攻入长安。

  曹淮安收到信,踌躇片刻,拨了一队人马给霍戟让他继续跟步徐赤,自己遵着周老先生的话在就近养精蓄锐。萧瑜几番踌躇之下,也就近择了一块地养精蓄锐。

  两军相隔数十里,有事相协,无事互不打扰。

  养精蓄锐的第二日,曹淮安打帐往东走几里,方便将士汲河水。行不过一里,他若有所思地摸出那枚忽然自碎的玉佩,斜眼看着没颜落色的孟魑,忍不住问:“她可好?”

  孟魑眼眶被风雪吹得通红,见问,心里焦慌的无可乱可,哑然了好长一段时间,脑筋一绷,说道:“标、标下也不知道。”

  说完几个字,孟魑只想跋嘴。曹淮安勒住马头,得得的蹄声说止就止。他带着一团冷森森的杀气,鹰觑鹘望,望住孟魑,道:“回去的时候,还能见到她吗?”

  冷森森的杀气兜头罩下,孟魑骨头僵硬了,热血凝住了,嘴巴闭得和严冬的湖胶一样,不留一个豁口,他不知道怎么来收篷自己说错的话,就垂着脖子,道:“能……”

  “孟魑,你什么时候也满嘴谎言了?说实话!”话的前半截曹淮安面庞带笑,嘴头温柔,话的后半截,他将笑脸愠的一变,挂起了严霜,那话和一道惊世先生劈下似的,唬得众将士大气不敢喘,几乎魂飞魄丧。

  孟魑气不敢喘也不敢呼,滚鞍下马,左边膝头噗通一声往地上一掉,身子直橛橛的跪好后,道:“主公离开后没多久,少君留下了一封绝婚书,与傅母也离去了。”

  曹淮安打个眼瞇,大掉威态,从马上摔下来,他一手攥紧萧婵给的玉佩,一手打夯儿的捽住孟魑的衣襟,问:“为何不早些告诉我?”

  孟魑扫开喉咙,道:“是标下太自大,以为凭自己的本领可将少君寻到,故而没把这烦心之事,告知主公。”

  曹淮安发出一阵枭笑,语下黯然道:“孟魑,她三年前出逃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,她就是一个云情女子,凭你本事本领再大,也不是她的个儿。是周老先生不许你说的罢。”

  “周老先生欺瞒主公,就和主公欺瞒少君的道理一样。主公既知道少君是云情女子,早先得知,又能如何?”孟魑乍了胆子回话,三年前萧婵就有如此能耐,三年之后,能耐又长进了不少,发现萧婵不见的第一日他就知道下梢是如何的了。

  寻不到人,挖地三尺也寻不到人。

  萧婵有决心离开,没人能阻止。曹淮安不与孟魑争曲直,泄了情绪,半三不四的说:“绝婚书上,写了什么?”

  “少君写了‘妻有罪,不日不月与君别’。”不论绝婚书上写了什么,于此时的主公来说都是在四两红肉上热突突的挖去一块肉,孟魑说完信中内容不敢再抬头。

  两袂别时萧婵说的话,一句两句的,都变成一把利剑扎进肉里。

  曹淮安遍身冷疼。

  萧婵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央人货,离开凉州后不会去荆州,也不会去扬州,以她的性子不会随便择一州郡安心度日。

  徐赤忽然倒戈,周老先生让他回凉州整备兵马攻入长安,曹淮安想到了什么,身子遇寒风似的抖抖擞擞一颤。

  萧婵一定是去了长安,她想要借徐赤之手,光明较著的为祖母与兄长报仇。

  曹淮安松开孟魑,飞也似的爬上马背,朝长安的方向跑了几步。

  阴天里忽就飘下六花,一片一片落在眼皮上。

  冰冷的六花不敌眼皮上的温热,一点点化成水。

  曹淮安眼皮微凉,收住缰绳,在马背上沉吟思考。

  顾世陵被生擒送到司州,说明萧婵计将成。

  萧婵用什么方法骗住了徐赤,他不知,以色或是以智,只求她下梢头是毫发不损,平安无事。

  刻下去长安寻人,会乱了她的计划。周老先生比他还了解萧婵,应当也猜出萧婵的行动,所以才会让孟魑送信来。

  做足完全准备,俟机攻长安是上等之计,曹淮安心情平静下来,将马头再转,带着兵马在原地养精蓄锐。

  押送顾世陵的人马闭眼眨眼之间就到了。

  军营校场人多眼杂,不好问话,徐赤就吩咐着把顾世陵送到相府上。

  相府院中,顾世陵被卸去了盔甲,仅穿一件染血的里衣,两臂反接,双膝跪地,俨然一副囚犯的模样

  徐赤见了顾世陵,额上的青筋坟起如指,屏退院中杂人,直截了当给他谳成死罪,道:“私藏玉玺,汝个不臣贼子。”

  顾世陵混沌的脑子里还在疑惑徐赤为何忽然倒戈向,听到玉玺,他更是不明白了,只道:“丞相为何这般说?顾氏从未私藏玉玺。”

  见他还敢狡辩,徐赤两条扫帚眉一拧,拔出佩剑,骂道:“人证物证,汝还敢有言狡辩?”

  “物证人证?难道不是丞相觊觎益州,胡乱诌来的理由?”顾世陵挺直腰背说道,“谁不知丞相惯以某州某郡藏有玉玺为师出之由,镇日攻城拔寨,扰得天下不得安宁。”

  徐赤不怒反笑,衣袖刷刷的拂来往去,道:“汝不仅私藏玉玺,还将萧皇后之女占为己有,反状成形,真当是枉食俸禄的贼子。汝不肯认罪,本相就让汝见一人,看汝到时候如何狡辩。”

  顾世陵被送来相府里时,萧婵忍住蠢蠢欲动的杀意,在镜前严妆,她给自己搽了一脸脂粉,给惨白的嘴抹上酽红的口脂。梳头时眼尖的发现如绸墨的头发里,生了数茎如雪的白发,她笑着重新梳好头,将白发藏进黑发里,又换了一身淡而带艳的衣裳。

  一切做讫,好似是坐家女儿羞见心仪的郎君,又用面衣遮住精心装扮的脸庞,只露出一点嫩笋一般的下颌引人遐想。

  萧婵身倚在门首,隔着面衣看君指上染成鲜红的几寸指甲,笑意横生,直到有小兵来喊她才收住笑意,一步一步跟着小兵离去。

  七八年不见顾世陵,再见他是这等的落魄,萧婵远远的就想失声大笑,她分花拂柳地走向徐赤,膝盖微微一屈,缓行了一礼,道:“丞相。”

  徐赤扶住萧婵,柔声道:“不必多礼。夫人有什么话想与那贼子说,便去说吧。”

  萧婵听徐赤柔声喊夫人,只觉厌烦欲吐,她勉强应下,脚尖儿径直往顾世陵的方向走去。

  打那日起萧婵私底下以陛下相称徐赤,徐赤明里暗里都喊她做夫人。明面上好像恩恩爱爱,其实各怀鬼胎。

  顾世陵光着眼,盯着渐近而来,带着面衣的女子,当女子揭开面衣,他倒吸一口寡气。

  萧婵浅春黛,淡粉妆,首戴一朵嫩蕊红葩,腕上带着一串滴绿的玉珠,身穿一件可身罗裙,罗裙红丝碧线绣着茑萝花,肩上披着御寒兽毛制成的外衣。

  她敛躬而立,做着委屈的形状地喊道:“顾世陵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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